《清明上河图》是中国绘画史上一幅历史题材巨作,以其宏大的规模和细致的描绘而闻名于世。其中,舟是这幅千古绘画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它以各种形式出现在河流中。这些舟的种类繁多,有载满人物、货物的商船,也有挂满艳阳伞的游船,彰显着生活的丰富与多彩。通过细致入微的绘画技巧,舟的运动轨迹和人物活动在画面中交相辉映,给人以真实感和沉浸感。它们不仅是艺术家对古代水陆交通形态的设计创造,更是描绘社会生活繁华景象的重要组成部分。
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的“清明”与“上河”是什么含义呢?历代学者众说纷纭。目前,对“清明”的考证得出三种观点:一是“清明节之意”;二是“清明坊之意”;三即“清明盛世之意”。其中,已故文物鉴定专家郑振铎先生和书画鉴定专家徐邦达先生认为是“清明节之意”,郑振铎先生甚至指出就是清明节这一天。
不管答案到底如何,现在,让我们展开《清明上河图》长卷,将目光聚焦到汴河上的船只,带你重游东京汴河。
有心人会发现,画家用了三分之一的篇幅来描绘东京汴河舟楫往来的繁忙景象,图中画出的大小船有二十四条。我们根据船的功能,将《清明上河图》出现的船只分为三大类:货船、客船(含客货两用船)与游船。
货船与客船汴河中最常见的船只,显然是货船与客船。
客船与货船的功能,用宋人的话来说,是“为载往来士贾诸色等人、及搬载香货杂色物件等”。两者在造型上又略有区别,客船(含客货两用船)设有一间一间的舱室,“四壁施窗户,如房屋之制,上施栏循,采绘华焕,而用帘幕增饰”,里面有桌椅床铺、茶水饮食,以让客人乘坐舒适,也可随时打开窗户浏览沿河风光。
货船则一般不设开窗的舱室,“船形制圆短,如三间大屋”。下图就是一艘停靠在汴河边的客船,它的后面是几只货船。
客船与货船 (资料图/图)
因为汴河是进出东京的重要孔道,当时往来京师的物流、人口流动,多赖汴河等水道。宋人说,东京“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甸服时有水旱,不至艰歉者,有惠民、金水、五丈、汴水等四渠,派引脉分,咸会天邑,舳舻相接,赡给公私。所以无匮乏,唯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因此,恰如周邦颜《汴都赋》所形容:汴河之上,“舳舻相衔,千里不绝,越舲吴糟,官艘贾舶,闽讴楚语,风帆雨楫,联翩方载”。
在铁路与航空技术尚未出现之前,陆路交通速度缓慢,成本巨大;相比之下,河运大大提高了运载能力与运输速度,水运网络的地位就如今天的高铁网。宋政府极重视河运,定都开封,即因为开封是运河线的枢纽,水运非常便利。
总而言之,汴河上繁忙的客船与货船,直接反映了宋代水上运输的发达,而发达的水运,则是宋代商业繁华的见证。因为水运不但降低了物流与交易成本,使得长途贸易与大宗贸易成为可能,比如说宋代之前,民间有“千里不贩籴”之谚,将粮米运至千里外销售,成本太高,但在宋代,水运网络将“千里贩籴”的成本大幅降了下来,“富商大贾,自江淮贱市粳稻,转至京师,坐邀厚利”。“千里不贩籴”的贸易局限从此被打破了。
同时,由于货物的流通、客商的往返、人烟的汇聚,自然而然产生了庞大的餐饮、住宿、仓储、搬运、商品交易、娱乐、脚力服务诸方面的市场需求,从而促成了服务业与工商业的兴起与繁荣。《清明上河图》中,城郊的一处码头停泊着两艘正在卸货的货船,脚夫正在将商货(很可能是粮食)一袋一袋从船上搬到岸上,码头坐着一位老者,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商号的管家,正给脚夫发签筹——这是计件报酬的凭证,一个脚夫每搬运一袋货物,便可领到一根签筹,完工后再按签筹根数计算酬劳。码头附近尽是饮食店、小酒店。可以想象,这里也必有储货、寄宿的塌房与邸店。
汴河码头 (资料图/图)
宋人将仓储业称为“停塌”,将储货的仓库称为“塌房”,将旅馆称为“邸店”。东京汴河的两岸,便是一片繁忙的塌房区、邸店区,因为沿汴水入京的货船,一般都要在这里靠停、卸货、集散、食宿。其中最大的塌房,大概要算后周留下来的“巨楼十二处”,“邀巨货于楼,山积波委,岁入数万计”。
临近汴河码头的东京州桥,由于仓场建在这一带,汴河上的货船驶至州桥码头后,需要靠岸卸货、仓储,物资在这里集散,人流也在这里汇合,因此夜市非常热闹,到处都是叫卖各种美食的店铺、摊子。看看《东京梦梁录》是怎么描写“州桥夜市”的:“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熝肉、干脯……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脍、煎角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游船在《清明上河图》中,我们还找到了一条游船,停靠在虹桥附近。从船的造型看,游船显得更狭长,装饰似乎也更华丽,两舷是一排一排的窗户,方便乘坐的游客浏览风光。一首宋诗《尉迟杯·离恨》写道:“隋堤路,渐日晚,密霭生深树。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河桥深处。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前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词中的“隋堤”,指汴河的堤岸,因为汴河是隋炀帝开通的运河,河堤故名隋堤。可见汴河是有游船画舸的。
汴河游船 (资料图/图)
不过,至少从《清明上河图》展示的图像信息来看,汴河上的游船并不多见,毕竟汴河是水上交通要道,不是风景区。在宋朝另一个城市——杭州的西湖,游船才是最多见的船只。因为西湖就是一个巨大的公园,“湖山游人,至暮不绝。大抵杭州胜景,全在西湖,他郡无此,更兼仲春景色明媚,花事方殷,正是公子王孙,五陵年少,赏心乐事之时,讵宜虚度?至如贫者,亦解质借兑,带妻挟子,竟日嬉游,不醉不归”。特别是春天,“西湖画舫尽开,苏堤游人,来往如蚁”。
这么多的游人,对游船的需求量无疑是巨大的,因此西湖上每天都停泊着无数的游船。《梦粱录》载,“杭州左江右湖,最为奇特,湖中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舫。有一千料者,约长二十余丈,可容百人;五百料者,约长十余丈,亦可容三五十人;亦有二三百料者,亦长数丈,可容三二十人。皆精巧创造,雕栏画,行如平地。各有其名,曰百花、十样锦、七宝、戗金、金狮子、何船、劣马儿、罗船、金胜、黄船、董船、刘船,其名甚多,姑言一二。”
如果说文字的记录不够形象、直观,那么来看宋画,南宋《西湖清趣图》(弗利尔美术馆藏)、马麟《荷香消夏图》(私人收藏)、夏珪《西湖柳艇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都画有造型狭长、如同小火车的西湖游船。
《西湖清趣图》游船 (资料图/图)
《荷香消夏图》游船 (资料图/图)
《西湖柳艇图》游船 (资料图/图)
西湖中游船服务的供应量如此充足,游客租船自然是十分方便。《梦粱录》说,“若四时游玩,大小船支,雇价无虚日。遇大雪亦有富家玩雪船。如二月八及寒食、清明,须先指挥船户,雇定船只,若此日分舫船,非二三百券不可雇赁。至日,虽小脚船亦无空闲者。船中动用器具,不必带往,但指挥船主一一周备。盖早出登舟,不劳为力,惟支犒钱耳。”
即使在皇帝游湖的时候,西湖游人也不用回避,而是跟随着皇帝乘坐的大龙舟看热闹,买卖食品、土特产之类。《武林旧事》载:“淳熙间,寿皇以天下养,每奉德寿三殿,游幸湖山,大龙舟,宰执从官,以至大珰应奉诸司,及京府弹压等,各乘大舫,无虑数百。时承平日久,乐与民同。凡游观买卖,皆无所禁。尽楫轻舫,旁午如织。”
如果说,汴河上“舳舻相衔,千里不绝”,是宋代东京商业繁华的反映,西湖上“尽楫轻舫,旁午如织”,则是南宋临安市民生活富庶、安逸的表现。温柔的西湖水,甚至消磨了南宋人收复故土的意志,让一批有志之士流露出深深的忧虑,恰如文及翁的这首《贺新郎·西湖》所写:“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世界,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艇,问中流、击楫谁人是。千古恨,几时洗?”
宋船构造《清明上河图》对汴河船只的细致描摹,还让我们有机会真切地观察到宋代船舶的细部构造。来看画家张择端捕捉到的紧张一幕:一艘客货两用船欲通过虹桥,高耸的桅杆眼看就要撞上桥梁,桥上的行人都惊呼起出,水手们赶紧将桅杆横放下来。
正在通过虹桥的船只 (资料图/图)
这艘船舰显然使用了“可眠桅”的技术。所谓可眠桅,即桅杆底座装有转轴,可以随时将桅杆竖起或放倒。它的细部构件,可以在另一幅宋画——郭忠恕的《雪霁江行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看得更加清楚:
《雪霁江行图》可眠桅 (资料图/图)
据沈括《梦溪笔谈》的记载,中国人还将可眠桅的技术传授给了高丽海商:“嘉祐中,苏州昆山县海上,有一船桅折,风飘抵岸。船中有三十余人,衣冠如唐人,系红鞓角带,短皂布衫。见人皆恸哭,语方不可晓。试令书字,字亦不可读。行则相缀如雁行。”原来他们是高丽屯罗岛人,在航海时因大风吹折桅杆,随洋流漂到昆山海岸。昆山知县韩正彦“召其人,犒以酒食”,又“使人为其治桅,桅旧植船木上,不可动,工人为之造转轴,教其起倒之法。其人又喜,復捧首而冁”。
宋代的大型商船通常都由一个复杂的多桅帆装置来提供动力:“大樯高十丈,头樯高八丈,风正则张布帆五十幅;稍偏则用利篷左右翼张,以便风势;大樯之巅,更加小帆十幅,谓之‘野狐帆’,风息则用之”。这种复式桅帆技术,能够利用不同方向吹来的风:“风有八面,唯当头不可行”,其他方向的风都可以用来驱动船只前行。不过进入汴河,由于接近城市,船只拥挤,航行速度不可以太快,所以《清明上河图》上的船都卸下布帆,放倒桅杆,改用拉纤,或者用橹。
宋船的船舵也设计得非常高明,使用的是升降舵与平衡舵。平衡舵指将舵杆轴线略往舵叶中间靠拢,减小转舵力矩,操作起来更省力。升降舵则指舵叶上装有舵链,可根据吃水线深浅来确定舵位高低,水浅将船舵拉高,水深将舵降下。有些航海巨舰,甚至设有“正舵大小二等,随水浅深更易”。
升降舵与平衡舵 (资料图/图)
在船舵正上方的船尾,设有舵楼,是舵工操作船舵的工作室。操控船舵的舵柄叫做“关门棒”,“欲船北,(关门棒)则南向捩转。欲船南,则北向捩转”。这个控制行船方向的装置,我们也可以从郭忠恕《雪霁江行图》中看得清清楚楚:
《雪霁江行图》舵楼 (资料图/图)
“前锚后舵”是一艘宋船的典型构造,宋代的船锚既有石锚(矴石),也有铁锚,“抛泊则放矴着水底”,“若风涛紧急则加游矴”,“行则卷其轮而收之”。收放锚绳的装置叫做“绞盘”,“上绾藤索,其大如椽,长五百尺”。这种绞盘也可以在《清明上河图》上找到:
绞盘 (资料图/图)
有些大船还装有“披水板”与“大橐”。“披水板”是绑在两侧船舷的木板,又称副舵。“由于侧风、前侧风和逆风航行会使船发生横漂,干扰了船舶航行方向,披水板的发明,可防止船的横向移动,能起平衡船身的作用”。《清明上河图》中,一只停泊在虹桥附近的客船,就装上了披水板。
披水板 (资料图/图)
“大橐”则是绑在船舷的巨竹,它有两个作用,一是“以拒浪”,让船在航行时更加平稳;二,竹橐同时又可以作为吃水线:“装载之法,水不得过槖”。《清明上河图》中的船只未见大橐,不过在《雪霁江行图》上,我们可看到巨船的船舷正好绑了竹橐。此外,还系有一只小船,这种小船叫做“舢板”,是巨船万一发生危难时的救生艇。
《雪霁江行图》中的竹橐与舢板 (资料图/图)
宋代的大船还普遍采用了“水密隔舱”结构,《马可波罗行纪》描述了“印度诸岛”大船的水密隔舱:“若干最大船舶有内舱到十三所,互以厚板隔之,其用在防海险,如船体触礁或触饿鲸而海水渗入之事。其事常见,盖夜行破浪之时,附近之鲸见水起白沫,以为有食可取,奋起触船,常将船身某处破裂也。至是水由破处浸入,流入船舱,水手发现船身破处,立将浸水舱中货物徙于邻舱,盖诸舱之壁嵌隔甚坚,水不能透,然后修理破处,复将徙出货物运回舱中”。
马可·波罗所说的“印度诸岛”船只,实际上是南海中的中国商船。可惜《清明上河图》与《雪霁江行图》都未绘出水密隔舱,不过,宋船的水密隔舱技术已为出土的南宋商船实物所证实,如泉州后渚港出土的宋船,用十二道舱板分隔成十三个船舱,舱壁的水密程度非常高。有人说,如果当年“泰坦尼克号”采用了水密隔舱技术,碰撞冰川后就不至于沉没。
这一假设未必恰当,但若说宋人的造船技术远远领先于同时期的世界其他地方,包括欧洲与阿拉伯、波斯、印度,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吴钩
以上就是国宝档案① |《清明上河图》中的“舟”的相关介绍,希望能对你有帮助,如果您还没有找到满意的解决方式,可以往下看看相关文章,有很多国宝档案① |《清明上河图》中的“舟”相关的拓展,希望能够找到您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