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往事,我瞧公子似昔曾忆

游戏 2023-12-07 17:01:01 桔子生活

染尘往事,时光之河汇聚着公子的回忆。岁月的轮回仿佛将他带回了昔日的往事,那些曾经的情感和经历仿佛在眼前重现。昔日的记忆如梦幻般在心中浮现,勾起了公子心底深处的情感波澜。在这个瞬间,他不禁感慨万千,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隧道,与往事交织在一起。


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侵权必究。

作者:顾返予

1

“仙友,你什么刑?”

男子抬了抬眼皮子,看见一颗头,头发密密杂杂,遮住了一整张脸,像个“黑草丛”,凑在他面前,粗嘎的声音如洪钟,震得他本就不太好的脑子嗡嗡的。

“天雷死刑。”男子说。

“黑草丛”嘿嘿一笑:“我也是,哎,仙友,你是替谁来受死的?我是被我家将军拉来顶罪的,那畜生玩意!呸!”

黑草丛的唾沫喷到了他的脸上,可恨天帝太小气,连断头饭都不给他安排,害得他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黑草丛”喋喋不休,语速越来越快,从他的畜生将军说到他那早逝的仙妻,最后说到了他的小女儿。

“哎,我闺女很漂亮,被抓来顶罪的时候,我正给她做纸鸢……我纸鸢还没做好呢,就被抓来啦,我女儿生辰要到了……”

他说着说着蹲坐在男子身旁,捂着脸,肩膀抖动,传出了一丝哭泣声。

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干巴巴说:“不怕,仙法好的行刑者引的天雷劈下来,没那么疼,死得挺快的,就一眨眼……”

“黑草丛”终于撩开了脸前的头发,恶狠狠看着他,涕泪横流,吼道:“你懂个屁!老子纸鸢没做好!我纸鸢没做好!还差一点点,绑好竹骨就好了!”

他们互相瞪着。

半晌,“黑草丛”泄了气,垂头问:“你怎么知道不疼啊,被劈过啊?”

男子摇摇头:“没。但我劈过别人。”

2

漆阅公子于小暑之日受邀赴宴。

送信使者是只初启灵智的灰鹤。漆阅正铺排书画,想着晒晒去潮,只觉一大道黑影滚下云端,翅膀扑扇,将他的书页卷飞,还砸了他的缺角八仙桌。

那灰鹤摇身一变,成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看上去极其爱笑的,行了个不知什么礼,脆生生叫道:“漆阅公子!”

漆阅将那句“畜生”咽回,和蔼笑道:“使者好。”

灰鹤拍拍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封皱巴巴的请帖,呈给漆阅:“地仙起宴,请漆阅公子赴宴。”

地仙常起宴论道,模仿天界盛宴。既是宴,虽是地仙也要热闹的,无论是哪里的河伯水君、山君土地,皆有请帖。

至于漆阅,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隐身凡世,开着破旧字画书籍铺子,卖些戏折话本,饥饱不定,家中养一只猫儿,浑浑度日,任凭横竖上下看去,也不像是仙人。

当年他初次赴宴,还被某位仙者蹙眉打量:“莫不是请错了?”

可第二年,第三年……一连十年,他年年受邀。有仙者私下询问起宴的蓬莱老仙,漆阅可是哪方神圣?老仙只笑不答。

好在漆阅每每赴宴,都像个鹌鹑一样蹲在角落,一言不发,闷头吃饭,打了饱嗝儿后就躲在树上睡觉,仙者们也逐渐不注意他了。

灰鹤背着面黄肌瘦的漆阅,直奔东海仙山。灰鹤年幼,觉得漆阅与众不同,颇为好奇,问了他许多话,漆阅只插科打诨,逗得灰鹤气红了脸,翅膀扑棱着。漆阅只捧腹大笑。

陡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好似被什么斩断了一样。灰鹤发觉他睁圆了双目,一向懒散闲适的神情,转为五味杂陈。

灰鹤一抬眼,能见到仙山入口处,立着一位女仙,银发白衣,手执竹简。

她立在参天古树之下,正和树上栖息的凤凰交谈。

灰鹤记性不好,一时忘了这位仙人的名字,拉住漆阅:“你跑什么?她是何人?你似是认得。”

“我不认得她。”漆阅笑容僵硬,压低声音,抬起手臂,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就要逃走。

“灰鹤使者。”他们说话间,那女仙徐步而来。

灰鹤看了看凤凰,忽然记起来,一拍脑袋喊道:“是尾露仙者啊。失礼失礼!”

尾露本为支离山中雀鸟“婴勺”一族,不过三百多年岁数,因被雀鸟之皇凤凰教养点化,前不久刚成了地仙一员,掌管支离山。

尾露朝着漆阅盈盈一拜,露出了洁白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树枝缠绕做成的木手环,手环上有四片小叶子。

她细声细语道:“公子。”

漆阅嘴被烙铁烫了一般说:“见过尾……尾露仙者。”

灰鹤刚刚成仙,不曾见过几次尾露,不甚了解她,如今见尾露如此好脾气,便心生疑惑——怎的漆阅见了她,如见恶鬼一般?

尾露笑道:“我虽为地仙,却由凤凰教养,对天界之事了解一二。传闻天界有位奇才,不知为何犯了错,被天帝封去大半仙力,留在人间。可是公子?”

漆阅脸红:“往事不提。”

漆阅本为天仙,如今却潦倒到来赴宴都要被地仙们瞧不起。他一年赴宴一次,其实是见蓬莱老仙,交代自己今年所做功德,由老仙再往天界去,禀告天帝。

尾露的目光上上下下,几乎要将他衣服剥光了来看,最终露出一个笑容:“我瞧着公子,颇像我的一位故人。只是他早在三百年前便死了。”

漆阅微微一哆嗦。

3

“旧事再语,诸君且听——”堂上人摇开折扇,平素懒怠的脸上多了几分精神,幽黑的眼一扫台下听众,舒了一口气。

此人正是漆阅。可怜他家中贫困,猫儿胃口奇大,还净挑好肉吃,逼得他还要来这茶楼酒肆说书,才能糊口。

“却说三百年前的敬司年间,有一御史,娶了一女子为妻,诞下一女。后来御史重病,妻子不知从何处取来了灵水,救了御史。

“谁知,有一老道,告知御史,这妻子,乃是雀妖,原形是婴勺鸟。御史大骇,竟然想要杀害妻子。最终,一人一妖,同归于尽。至于他们的女儿……请听下回。”

他看见了茶客中,竟然坐着一个尾露,登时变了脸色,匆忙收拾,赏银都没来得及收,便匆匆离开了。

茶客们疑惑不解,尾露望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轻轻一笑。

三日后。

他半梦半醒时,听见鸡飞狗跳,猫儿乱叫。忍不住斥道:“狸奴,大夏天的你叫什么春?”

那唤为“狸奴”的肥猫直接坐在了他的头上,险些把他一颗大好头颅坐没了。

“漆阅上神。”

“何人?”漆阅乌青的眼圈透露着疲惫,他昨夜看话本入了迷,到了三更天着实熬不住,将自己埋在了书籍里,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然是巳时了。

他一抬眼,却见屋内走出一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他,银发白衣,颇为貌美。

漆阅登时七魂吓没了六魄,坐直了身子,瞪眼瞧着她:“尾露仙者?”

漆阅慌忙站起,往一旁挪了半步,方便逃跑,他努力镇定问道:“不知仙者大驾,所谓何事?”

“前几日听了公子说书,颇为有趣。”她又露出那看上去总是不怀好意地浅笑,“公子几日未来说书了,今日还去么?”

若非躲她,他能不去吗?谁知她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漆阅只想逃离这间屋子,假装忘记了,“呀”一声,急忙慌爬出书堆,掸了掸衣袖,捉起领子闻一闻,并无异味,便拿了书,边套鞋边往门外赶了。

狸奴在身后喵喵乱叫,仿佛在指责漆阅抛下它就逃了。

茶客们老早等着他来,可怜此处是小镇,并无什么娱乐之事可做,漆阅这点子胡编乱造的本事也能混口饭吃。

他仍旧摆了三日前的架势,清嗓继续讲道:“旧事再语,诸君且听——”

他一连讲了多个故事,尾露还没有要走的样子。

他看见尾露吩咐了小二几句,那小二便高声叫道:“漆公子!不如讲讲前几日的雀女故事吧!”

漆阅知道,他若不讲,尾露今日决计不会放过他。硬着头皮,漆阅讪讪一笑。

“上回说到,雀妖的女儿……后那雀女为敬司皇帝收养,待之亲厚。

“但诸位可知,婴勺雀鸟有一宝物,便是那根尾,那尾巴长在雀鸟身上之时,并无奇处。但倘若被折断取下,它便能变成一柄玉勺,有妙用。

“传闻支离山有一无名河流,自山石中流出,能直通天池,人若饮一口,可延寿一甲子,包治百病,而此水,唯有婴勺之尾化成的玉勺才能舀出。

“当年御史的病,就是他妻子断尾舀天水,才救好的。”

台下茶客窃窃私语,一人道:“皇帝必然是想要这泉水。”

又一人道:“这雀女可惨咯!”

尾露亦来捧他的场,正对他坐着,手指轻轻摩挲手腕上的木环,木环上的叶子似乎落了一片,如今只剩三片了。

她的面色上似乎罩了一层阴霾,当她的目光同漆阅的目光碰到一起时,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漆阅轻咳一声,他并未言明皇帝心中所想,只接着道:“诸位猜着了!而后,皇帝喝了泉水,延年益寿。”

茶客不满,说这故事的结局未免太过平淡。人们都以猜中故事沾沾自喜,却又不喜欢被猜中的故事,真是令人为难。

漆阅打了哈哈,收了赏银,卷了书,从一旁走了。

他瞥见尾露仍旧坐在那儿,她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他心中仿佛被什么堵塞了一般,有些难受。

外面天空早已浓云密布,只留下几片白色的天。漆阅脚下生风,定要在这盛夏暴雨来临前回到家中。

他埋头往前走,忽然撞上一人,那人若铜墙铁壁一般,肚子又如皮球,将他弹了出去。漆阅跌坐在地上,那被撞的大汉怒道:“小子没长眼?”

漆阅连连道歉,大汉才放过他。

他似乎总是时运不济,这才耽搁了一刻,泼瓢大雨便迫不及待砸下,似要将他砸个头破血流才好。

突然,他看见了一人走到他面前,抬头一看,正是尾露。

尾露撑伞站在他面前,就是不愿多走一步,分他一点伞。她看着他狼狈坐在雨水里,讥笑:“上神落得这般田地,真是令人不忍。”

漆阅抱着那本破书,默默笑笑,想要爬起。谁知尾露抬脚直踹他的心窝,将他踹出数丈远。漆阅口中吐血,鼻梁险些撞断。

尾露这一脚似乎将他五脏六腑都踹碎了。他边吐着血边说:“仙者,在下如何招惹你了?”

“你以为你换了张脸,我便认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尾露莞尔,微微偏头,打量着落魄的他。

还是被认出来了。漆阅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却突然消失了,竟然有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尾露的语气淡淡的,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以为你死在了三百年前。谁曾想你竟是天界上神,活至如今。”

漆阅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是,我没死。”

尾露将衣袖上沾染的血抹开,宛若丹朱泼墨。她轻笑:“敬司皇帝,漆阅上神。故人重逢,我可要和你慢慢地、好好地算算三百年前的帐了。”

她撑着伞,抛下他,转身徐步而去。

漆阅怀中仍旧抱着那本破书。他缓慢爬起,盯着她的背影许久,听到一声猫叫,一低头,才发现狸奴正远远看着他。这畜生约莫是饿了,来看他是否死在路上了。

若是死了,尸身也不能便宜别的野猫。

4

囚山之西,毗邻支离,荒无人烟。

那里有一座孤坟,碑书:“吾卿元湖。”立碑者名姓掩藏在野草之后。

漆阅靠在碑旁,将带来的祭品又送回了自己肚里。他一贯好酒,今日却滴酒未饮。约莫是饱饮了无根水,再喝一滴,便要落泪了。这张脸本就丑,落泪更丑。

夏日暴雨将他的腰砸得越来越弯,像驼背的老者,一敲便要断了一样。

他用树枝戳着泥泞的地面,微微叹息:“元湖,你说尾露这孩子,怎么总爱戏弄人呢?”

他将自己缩成鹌鹑,似乎想要随雨水一起被揉进土壤。

“元湖,她恨我对不对?她为何不放过我?”他喃喃,“你又为何不放过我,使我夜夜梦你,夜夜难眠。”

或者说,他不愿放过自己。

蓬莱老仙曾劝说他,敬司皇帝只不过是他入凡尘的一次劫,在漫长的寿命中,只是匆匆一瞬。为何要为了一瞬,苦了一生?

有妖嚎叫,似乎是闻着漆阅身上血腥而来。漆阅疲惫地抬了抬眼皮子,扫视众妖,周身仙力骤然大涨,化作飓风,将那些小妖撞出数丈,使它们抱头鼠窜。

即使封了大半法力,漆阅亦是强悍,若非他让着尾露,尾露决计不能伤他半分。

“元湖,元湖……”他絮絮叨叨说了片刻,在这墓碑旁沉沉睡去。

风吹倒野草,又吹倒了他。

5

漆阅被绑架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连人带猫都被抓了,他倒在一辆车上,狸奴坐在他脸上。他一醒来,狸奴就喵喵叫个不停,尊臀扭来扭去,可爱的脚脚依旧很臭,险些让漆阅把隔夜饭呕出来。

好在狸奴长得可爱,漆阅不和可爱的东西计较。

他挣扎着爬起来,探头一看,这是一辆驴车,赶驴的人叼着根干稻草,坐姿不羁,察觉他清醒,稍稍回头笑了笑:“哟,大爷您醒了?”

正是尾露那厮。

她拎起漆阅,放在了自己身边,真是力大无穷。随后,她把绳子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往后一倒。

此时是冬季,寒风瑟瑟,吹得漆阅耳朵都红了。尾露却如同生活在春季一般,自在悠闲。

“你怎么不冷?”漆阅好奇。

“我有羽毛——我以为你会问我,我要带你去哪里。”尾露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回答说。

漆阅叹息:“问你你会告诉我么?”

尾露睁开眼,笑眯眯看着他:“当然会啊,我要带你去西境,卖给那边的妖怪,看着他们把你做成肉包子。”

漆阅看着她的笑容,恍然失神。

三百年一晃而过,有些东西却记在心里,只等一瞬间唤醒,让他心神动荡。

比如当年尾露的笑容。

尾露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收了笑容,手指摩挲木环,冷淡淡地说:“赶车,蠢 货。”

漆阅注意到,她的木环上只剩两片叶子,心想估计叶子就是被她摸掉的。

他若无其事继续笑说:“我肉柴,不好吃……狸奴肉多。”

狸奴扑到他的脑袋上,爪子抓了几下他的头发。

尾露拎起狸奴,放在怀里抚摸,狸奴乖乖巧巧,哪有半分不敬,甚至乖巧地蹭了蹭尾露。真是主子遇到主子,谁横谁是老大。

而漆阅,反正都是被欺负的那个。

“这驴车是你的?”漆阅问。

“难不成是你的?”尾露呛他。

漆阅道:“也不是……就是没想到你会乘驴车。”

西境是特殊之地,历代的四象之一凤凰,都自南境生,而埋骨于西境,寓意生前如火,死后与烈阳同葬。

于是西境的规矩便是不腾云。这是仙界对凤凰的尊敬。

只是尾露也不寻个坐骑走兽,再不济,找个舒服的车坐坐也行。

尾露沉默半晌:“师父没给我钱。”

漆阅愣住了,随后偷偷憋笑。

“要笑就大声点,让我听听你死前遗音。”尾露沉着脸。

漆阅连忙闭嘴,尾露抬腿踢了他一脚:“赶车。”

一路过去,西境果然名不虚传,山峦众多,妖怪也多,大小妖怪都曾探头探脑打量他们,商讨着清炖还是红烧。

尾露往往会冷不丁来一句:“我看你适合油炸。”

那声音用了法术,在妖怪耳边炸开,震得他们腿软。于是他们便知道,这二位惹不得了。

“我们来西境做什么?”漆阅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

尾露睁眼看他,随后坐起来,在他身侧,淡声问道:“你可曾听闻葆江之事?”

漆阅颔首。

上神葆江,游历至西境钟山时,却无意中招惹了山神之子钟鼓,被杀害了。

此事,天帝听闻后震怒,钟鼓被就地斩杀。

后来,葆江的尸骨被埋在鳐崖上,而钟鼓的尸体则被扔到了鳐崖底,受猛兽撕咬,以示天界威严。

“我们去找钟鼓。”尾露说,“我怀疑他还没死。”

“寻他做什么?”漆阅问。

“问一段往事。”

漆阅眯着眼睛看着那轮落日,刚要开口问话,谁知尾露劳累极了一般,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说道:“鳐崖,也是元湖魂葬之地……”

霎时,斜照收起,漆阅的魂魄却如同被烈火灼烧出了一个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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