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顿勋爵曾说:“自由是古老的,专制是现代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古代,由于统治者的能力有限,人们总是能够找到一些非国家的空间来躲避专制的统治。然而,在现代国家中,这样的空间已经不复存在……
在1964—1965年间,印尼经济就已垮了,原因在于恶性通胀、军队对大型国有部门的贪腐管理,以及苏加诺的独裁主义政策。经济崩溃作为主因造成了一种心理氛围,在这种氛围下。1965年10月到1966年1月间,一场浩大的屠戮发生了,直指合法的赤手空拳的印尼共产党及其支持者,付出的代价是至少50万人的生命,还有其他无数人多年的监禁—未经审判,却常常受到严刑拷打。
后来没多久,那位激进的民粹主义总统、华盛顿眼里的妖怪苏加诺紧跟着下台了。当时,美国军队正陷入印度支那的泥潭,苏联的军事力量似乎进步神速,此时此刻,社会主义国家集团之外最大的印尼共产党遭到可怕毁灭,这立即给大屠杀的主事者苏哈托将军赢来了美国赞助。1966年春,印尼第一个“热”冷战政权,尾随着恐怖活动建立起来了。
在早期岁月里,独裁政权对美国的心愿百依百顺,也因为这么做,它得到丰厚犒赏。美国培养出来的一个新古典经济学家团队掌管了经济,他们止住了恶性通胀,将许多国有化公司私有化或者归还给原来的外国所有者,鼓励外国投资开发国家丰富的自然资源或投向制造业。印尼和美国达成一项密约,允许美国核潜艇通过印尼海域,无须浮出水面以致暴露在苏联卫星的追踪眼皮之下。
作为回馈,华盛顿组织了“支援印尼政府间集团”,这是美国、日本与欧洲资本主义大国组成的一个大财团,要在本世纪的下一个二十五年里,给印尼的“发展”专款大量、稳定地输液。这些政策,既是苏哈托权力巩固的关键根基,也是1970年代、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印尼奇迹的关键根基;它们给刚发现富藏石油的印尼带来的效能,被1973年欧佩克的石油提价行动大大增强了。
华盛顿那么称心如意,以致1975年12月后。当苏哈托决定入侵并占领葡萄牙从前的小殖民地东帝汶时,福特和卡特政府竟对这一事实装聋作哑:实现这次入侵,用的武器九成是美国造,严重违背两国1958年的双边武器协定。进而,它们还在国际论坛上为雅加达辩解,又秘密提供越战中使用的威力极大的OV-10攻击型武装直升机,帮助摧毁东帝汶人的抵抗,摧毁东帝汶的农村环境和社会,真是太有效了!(20万以上东帝汶人,亦即总人口的1/3,在1975—1979年间非自然死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哈托政权渐渐改变了它的内部特性,改变方式将具有非同小可的长期后果。在早年,他是将军们的统治小集团中的首席执政,他的权力是军队的权力,他的权威是基于恐惧,基于美国人收拾的经济稳定化的有益影响。那时候,富得出了名的人是高级军官们,最负盛名者是苏托沃将军,他久居国家石油公司即“佩塔米纳”总裁之职,想方设法弄得它在1975年欧佩克成就如日中天时破了产。然而时间一长,苏哈托把他的袍泽们撇在一边,创立了个人独裁统治,雅加达的饶舌之徒今天称之为“我们的泰坦尼克”。手段不外两招。
一方面,他改进了扎根于庞大的官僚机构之中的选举体制和执政党,这保证他彻底控制着立法机关和人民协商会议(它选定总统,为政府政策制订大政方针)。他狡猾地创立和资助了两个名义上的反对党,一个给虔敬的穆斯林,另一个给基督徒和害怕这些穆斯林的其他人。这些机制,还有他从国内外源头上可以弄到手的无限资金,使无尽系列的装模作样的“自由选举”成为可能,也使他本人得以永久连任总统,遇不到反对。
另一方面,他开始利用十分招人嫌恶的印尼华人少数族群,确保他对全国财富的个人控制。在该政权初期,苏哈托与“赤色中国”断绝了外交关系,关闭了华人学校和报刊,强迫华人改名,改得听起来像穆斯林或爪哇人,还立法规定(大致相当于“中国佬”)是这些人的官方称谓。他后来看样子逐渐认识到,对华人的政治一文化压制与强制集中居住,能够达到别的目的。
一方面,华人被全盘取消了正式的政治权力,那种程度是前所未见的。与此同时,“华人少数族群”受激而群聚于商业,他们中的小股精英在苏哈托的私人保护下,被拔擢到超级大亨的地位。在这种“分而治之”体制下,华人有经济权而无政治权,而本土的印尼人(苏哈托的对手或接班人会从中升起)或许有政治地位,却没有富集的、独立的财源。
这些“宫廷大亨”也是为苏哈托大家族聚敛惊天巨富的代理人,马科斯家的赃物,虽鼎盛时期,比之这一巨富也相形见绌。他们超级大亨的地位有赖于凭借政治手段,将关键经济部门重新组成卡特尔和垄断化,特别是银行业、进口贸易和自然资源开发。
苏哈托的“皇子公主们”和其他亲属,在这些大亨的公司里获赠大量股权,从大亨持有的银行拿到无限度贷款,对特殊的出口商品(如丁香)和进口商品(如塑料)拥有分拆的垄断经营权。上层树立的榜样,在“奇迹”年月里向下蔓延,结果印尼经常与尼日利亚为伍,被列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因此像它这样一个国家,1960年同南韩的发展水平相当,三十年后却完全被后者超越。
时光流逝也一定会有它的社会、政治后果。苏哈托当国家元首,为时之久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位非君主的领袖——另两个人除外:卡斯特罗,还有差距不大的多哥的纳辛贝·埃亚德马。很多年来,他可以依靠对1965-1966年大屠杀的记忆,让印尼公众政治上噤若寒蝉。但是今天,要到45岁左右的人才可能保留着这种记忆,大多数印尼人都远远小于这个年纪。苏哈托政府依旧抬出“潜伏的”或“死灰复燃的”共产主义幽灵,证明它的压制是正当的,可是这冷得结冰的冷战修辞谁也说服不了。
而今率领军队的将军们,在大屠杀发生之际还是嘴上无毛的军校学员,比他们的总统小了整整一代。1990年代初,人数多得多一代工厂工人涌现出来,其中许多是妇女,他们越来越无所畏惧,通过和其他形式的反抗,逐渐消蚀了政府对劳动力的公司控制。因奇迹而生的新中产阶级,早先的感恩戴德,已经变成对资本主义亚洲最后一个冷战政权的贪婪与压迫的沮丧感和怨憎感,特别是因为他们眼瞅着种膨胀的货币所遭遇别的地方处处在欢快地松绑减压。
印尼卢比的灾难性崩盘(比该地区其他任何一种膨胀的货币所遭遇的崩溃都剧烈得多)意味着,不论印尼人还是外国人,人人都感到,经济危机不可分地牵连到政治危机,这在印尼现代史上要第二次出现了。很可反映这种形势特点的是,尽管经济破产了,“发展之父”苏哈托的政治机器仍然确保了他全体一致地再次当选总统,他那位半痴的门徒、德国培养的航空工程师哈比比当选为副总统。他的张扬好胜的女儿“杜杜”出任社会事务部长,他最喜欢的华人大亨做商务部长,同时他的女婿是军队精英荟萃的战略指挥部的司令官。
两个政党,几十个社会组织,在经受多年的压制和操纵后,似乎已肢残力怯,不能组织目标明确的社会运动,就是靠那种运动,南韩、菲律宾和暹罗才摆脱了它们的冷战政治体制。结果,迄今为止,全体居民对金融危机之痛的反应,竟主要是针对他们鞭长可及的华人闹闹事,或打劫后者的财物——典型地是在乡野小镇上。这种骚乱的效果只不过是进一步摧残了经济。
苏哈托心知肚明:在全世界所有宗主国眼里,他被当成一个大问题,而不再是有用的盟友。他知道克林顿希望他垮台;大屠杀那会儿,克林顿还是个学生。但是当他的泰坦尼克下沉的时候,他将紧抓不放。
他太老了,太守旧了,太骄傲了,不愿卷铺盖走人。新秩序是由他建的,也是为他建的,没了他不可能苟存。可是有了他,它也在劫难逃。还没人清楚地知道在他之后可能如何,这种不确定性与日俱增,只是加重了对永久受损的国家前途、对暴力和混乱肆虐的可能性的普遍忧惧。
国家总是倾向于要把社会简单化、均质化、条理化。为啥?好治理、好控制啊。但这个过程,对复杂、多元和有机的社会,总是一种伤害,一旦走过了,就会演化成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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