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街的记忆:湖北帮、邵家外婆、潘娭毑、胡子敬

文化 2024-04-15 13:25:03 桔子生活

回想起三王街的往事,记忆中总有湖北帮、邵家外婆、潘娭毑和胡子敬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湖北帮带着酒香和豪气,邵家外婆则是街坊们的灵魂依托,潘娭毑则是每个人心中的慈祥长者,而胡子敬更是以其独特的智慧和幽默感让人们乐道不尽。这些人和事,串联起了三王街的历史和记忆,成为街道上的一幅幅生动画面。

上世纪50年代时,三王街南起坡子街,北至朝阳巷,北头与三兴街南头呈曲折线相连,向东再向北呈ㄣ状相连,街道长约150米,1999年拉通解放西路之后更短了一些。街中段与三王巷相连,三王巷往东转两弯再与火后街相连。南段东边有一条小巷子通火宫殿西门,这条巷子对面还有一条小巷子里头是湘剧团的宿舍。

三王街和附近的坡子街、臬后街、朝阳巷、三兴街一样都是繁华的商业街道。经营的行业也很多,有百货、牛骨牛角制品、白铁店、丝线店。还有与日常生活相关的南货铺、豆腐铺、茶楼、酒肆等等。人们的印象中牛骨牛角制品和白铁行业最为兴旺。

1947年长沙地图中的三王街一带

牛骨牛角制品一条街

三王街众多牛骨牛角制品的店家,与三兴街的一起应该是牛骨牛角制品一条街,但在50年代牛角牛骨店铺总是不温不火,只卖一些油漆工具、浆糊刮子、牛角扣子、牛角梳子、牛角鞋拔、牛骨牙刷之类的东西,偶尔也能看到卖一些麻将、骨牌和骰子。

从前化学工业不发达,塑料很少,牛骨牛角还十分行销的。如过去的麻将牌多由竹子和牛骨制作而成,竹壳做背,牛骨做面。竹壳薄牛骨厚就是好货色,反之就是劣质品。如果全是牛骨制成就是顶级麻将了。

按常理麻将应该是牛骨牛角店的主打商品之一,但解放后严厉禁赌,很长一段时间很少有人玩麻将,牛骨牛角铺不卖麻将也符合当时的政策。很多人家留下的老麻将牌都是给女孩子们当做“杂子”玩掉了。

所谓 “杂子”,就是50、60年代在长沙小学生中流行的一种游戏。一只布缝的小沙包,5颗麻将牌,用手把沙包向上抛起,同一只手迅速把桌子上麻将牌改变姿态,横立,竖立,翻边,按平,再把沙包接住。当时的小学生们最早就是这样接触麻将牌的。

三王街、三兴街的牛骨牛角铺过去是不是都做麻将生意,我年岁不够不太清楚,只是在少数牛骨牛角铺子里确实看到过卖那种麻将。我父亲有一个朋友叫王月山,湖北人,是父亲在汉口学徒时的师兄,就在三王街做牛骨牛角生意,主要经营纽扣,同乡就叫他“扣子”。

他退休后常常邀集三王街的一些湖北老人到我家玩一种叫“撮胡子”的纸牌,这种牌与湖南流行 “跑胡子”完全不同。遗憾的是我们也问过他卖不卖麻将,但老先生十分低调。可是我父亲告诉我,他家族却十分显赫,他侄儿有当市长的,也有当局长的。

牛骨麻将

白铁行业中湖北帮的翘首

三王街的白铁业过去也不是十分红火,50年代就只几家白铁铺。在介绍三兴街时说过湖南白铁业有不少湖北人,三王街也一样。住在三王街的何三爹就是长沙白铁行业中湖北帮的翘首。

现在60岁以上的长沙老人应该有一个印象,在八角亭华昌照相馆的橱窗里常摆着一张相貌堂堂,鹤发童颜,白须髯髯的老头照片,那位老先生就是何三爹。老一辈叫他何三胡子,是湖北红安县何库湾人,与我家同乡。

据我父母介绍,来湖南做白铁的湖北人大多数是他带过来的,他家族的人也大都从事白铁行业,在三王街、三兴街、蔡锷北路都有分枝。家住蔡锷北路的初中同学何施胜就是他的侄孙,不过他的儿子却是个小学教师。

何三爹的白铁行经营煤油灯具。过去长沙市政落后,很多家庭都只能用煤油灯照明,如我家一直到1957年才用上电灯,煤油灯很有市场。

煤油灯有两种灯芯,一种是直径5mm左右圆形灯芯,俗称纸眉子灯。灯光很暗。还有一种是宽8mm左右厚2mm左右的带状灯芯,灯芯外还有一个马口型的外罩,套上灯罩后,灯光明亮好几倍,称马口灯。我母亲说早年何三爹就是在长沙推广马口灯赚了钱。

何三爹与我父亲很熟络,过去他曾在鱼塘街的湖北会馆负责。会馆或湖北人中有什么事情,比如要写个报告或弄个材料就把我父亲叫去帮忙,结果我父亲在湖北生意人中落了个“管事的”外号。而何三爹不管是到我家来,还是路上碰到我们几个小孩总是要抱一下逗一下。我二姐小时候长得有当洋气,他给取了个“俄国人”的小名。

马口灯

集雅楼茶馆包子不比德园差

三王街让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集雅楼茶馆”。它大致位于现在三王街杨裕兴面馆的位置,规模和店堂的形式与鱼塘街(过去称新街口)的 “大华斋”相似。

进门左边就是“通天”的大楼梯,直通二楼茶厅。一楼主要是厨房和外卖,二楼厅堂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每天总是高朋满座,位无虚席。厅堂的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茶的香味,也混杂着各色香烟的气味。

最令人赞叹的是服务员端包子上楼,他伸着左臂,左手端两盘,然后从手腕到肩部层层叠叠摆十五六盘,右手还要拿两盘。一声吆喝20来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就端上楼来了。茶客们喝着特制茉莉花茶,吃着包子,有的高谈阔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义正辞严,有的语重心长,闹哄哄但不心烦。

当年的茶馆就是商业人士的信息中心,街坊邻里的矛盾调解中心,江湖中利害冲突的谈判中心,更是朋友聚会的感情交流中心。长沙的茶楼文化并不弱于成都和广州。

一楼的外卖生意也十分红火,透着油的鲜肉笋干包,掰开就流糖液的冰糖水晶包,油沥沥的猪油烧麦伴着蒸笼里发黑松针和包包子青色荷叶的香味总是使人垂涎不止。有些精打细算的茶客,把肉包子的皮吃了,肉馅用荷叶包回家去,两个包子的馅就可以做一大碗美味的鲜肉豆腐脑汤,集雅楼的包子绝不比德园差。有长沙包子的美好回忆,几次去天津我都对“狗不理”不屑。

长沙老茶馆

打煤油、买盐和打酒

三王街的南货店过去有两家,南头在与坡子街交口的拐角上一家,关店较早。北头一家在离与臬后街拐角几米远之处,从公私合营前一直开到90年代拆迁。商店门面很宽,有两缝。早年的店堂是右边曲尺型柜台卖南货,左边一线柜台卖酒,卖酒柜台外还有几条喝酒人坐的板凳,正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中式酒吧”。

商店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打煤油、买盐和打酒。除解放初期城市里还有很多人家没有电灯要使用煤油外。长沙市很长的时期内一直供电不足,三兴街、三王街、朝阳巷、太平街一带属“沿江线”,停电是家常便饭。用蜡烛不方便还不安全,居民普遍都使用煤油灯。还有,没有液化气的时代需临时用火时,很多人喜欢用煤油炉,所以煤油的销量还是很可观的。


商店的大油桶摆着柜台外面,用白铁提子为顾客的油瓶罐油,有时连抽烟的人也不避,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买盐与现在也不一样,常常卖大颗粒的粗盐,一角五一斤,用又粗又厚的黄草纸包给顾客。粗盐腌菜做汤还是可以对付,炒菜真是不行。只好在有精盐卖的时候多买一点。

这家南货店的售酒柜台很有特色,柜台里五六口大酒坛一字排开,酒坛口用红布包包盖着。打酒也是白铁提子。每天总是有几个酒友坐在柜台前聊天,好似现在坐酒吧一般。但也有例外。

臬后街有个老太婆,在附近几条街上名气很大,人称 “邵家外婆”。热情精干,行事泼辣,言语直率,几条街的街邻都对她很敬佩。她就是爱喝两口酒。每次她来买酒,一不带瓶二不带杯,就是就是伴在柜台前,端着店里的酒碗,一两也好二两也好,一口而吞,一饮而尽,转背就走。于是留下邵家外婆喝酒“伴柜台”的说口。有时酒客也请她坐下喝,她就来一句顺口溜,“如今妇女翻哒身,家务还是搞不赢”。还是转身而去。

卖散酒(图源网络,仅供参考)

定点供应计划肉、蔬菜

三王街北头正对臬后街(有说叫朝阳巷)几间门面是肉食店和蔬菜店。虽然已不是三王街的门牌,但还是叫做三王街肉食店和三王街蔬菜店。这两个铺子就是我们这一带居民在计划经济时期,定点供应计划肉和计划蔬菜的商店。居民们常冒着风雨在那里排着长队,购买属于自己名下的计划物资。

那时和现在的观念完全不同,总是眼巴巴的望着那些带着几寸厚肥膘的猪肉,而这样的肉却十分罕见。往往排到自己跟前只是粘着一点儿皮的瘦肉。倘若偶尔买到了肥膘,立马欣喜若狂。在肉不能满足口福的现实下,多一点肥膘多一点油水是不二的选择。我记得指标最低时,每人每月仅二两。

出了商业奇才胡子敬

尽管在我的印象中,过去三王街的商业不如相邻的臬后街、三兴街,特别是坡子街红火,但是三王街却诞生了长沙市的商业奇才,友阿商业集团老总胡子敬。他就家住三王街。

胡子敬比我小几岁,我与他没有交集,还曾误认为他是我父亲一个朋友的儿子。不过我还是十分关注这位明星芳邻。知青网曾风趣地描写他第一次亲自驾车回家的情景:

他与三王街就这么亲热。三王街坡子街以及整个长沙这个老商圈的商业氛围,对这位商业奇才的成长一定有着基因般的影响。

建起了工厂和车间

与城市其他街道一样,公私合营和合作化以后,三王街大部分铺面变成了居民住房,也有的建成了工厂和车间。先后在三王街建车间的有长沙仪器厂、纸箱厂、生产线带的生产合作社等等。其中长沙线带厂是一家独立的工厂,而仪器厂,纸箱厂只是分厂或车间。

1977年长沙线带厂改组成长沙羊毛衫厂。据《长沙市志》介绍,该厂系湖南省最大的羊毛衫专业厂家,生产设备优良,工艺流程先进。建成厂初期生产腈纶毛衫,腈纶围巾等腈纶产品。一时行销省内外,创造了丰厚税利。

可是1980-1981年化纤涨价,产品滞销,生产转入低潮。1984年工厂又试制新产品麻棉毛衫获得成功,并且打开海外市场,产品销往美国,日本,香港等国家和地区,深受客户欢迎。

80年代羊毛衫厂生产场景(图源网络,仅供参考,非长沙羊毛衫厂老照片)

百货店成为邮电代办点

在三王街北头与朝阳巷的拐角上曾经有家百货店,主要卖各种线带。后来变成了邮电代办点。代买信封信纸和邮票,同时经营传呼共用电话。门口挂个邮箱,屋里摆着桌子椅子,桌子上放着笔和胶水,方便顾客写信,寄信,粘信封。

这个代办点从70年代起一直由一个姓潘的老娭毑打理,街邻都亲热地称她潘娭毑。那时人们不但没有手机,家庭电话也几乎为零,附近几条街道的电话都由潘娭毑负责传呼。电话来了她都要上门叫人,工作十分辛苦。所以大家都很敬重潘娭毑,潘娭毑也由此与很多人熟悉。

邮局有时就把一些地址不祥、收信人不清等疑难杂信交给老人家处理。她往往真能释疑解惑,把死信变活信。1985年5月间,潘娭毑突然来到我家,把一封寄自美国丹佛的信交给我母亲。信封上用繁体字写着“臬後街36号卢鴻發百貨號吳玉蘭收”。

看着信封我们十分奇怪!一是我家没有任何人与海外有联系,怎么会有美国来信呢?二是我们家离开臬后街已有40多年了, “盧鴻發”早已倒闭了,原址也已面目全非了,谁还会知道这个地址呢?三是吴玉蘭是母亲儿时的名字,除了父亲知道外,连我们儿女都不知道。潘娭毑说,她是从臬后街的老人那里打听到“盧鴻發”就是我家后,就把信试着送来了。

我们打开信封一看真让人喜出望外,感慨万千,原来是离家46年,杳无音信36年的舅舅在台湾托人从美国寄来的寻找家人的信。母亲阅信后喜极而泣,激动万分。我也以最快的速度复印数份分别寄给母亲在各地的亲友。几天后我们专门去三王街感谢了潘娭毑,是她“救活”的这封信让母亲一家人燃起了骨肉团圆的希望。

舅舅是1939年在湖北石首市藕池镇(现属公安县)上小学时,随老师到重庆进入“战时儿童保育院”而离家的,当时不到12岁。在南川、重庆等地上完小学初中后,1944年应征加入了中国远征军,并赴印度兰姆伽接受训练,参加了在缅甸、云南等地的抗战。后来又辗转于重庆、杭州、上海等地,于1949年去了台湾。

去台湾之前还与母亲保持着正常的通信联系,到台湾后,仅在在新竹给母亲写过一封信,之后就音信全无了。几十年中,一家人天南地北,无援无助,诉说无门。思念时也只能仰天长叹,魂牵梦萦。尤其是外祖父母思儿心切,望眼欲穿,肝肠寸断,久劳成疾,先后辞世。

海外来信对母亲一家来说如同天赐的福音,各地亲人迅速建立起通讯联系。由于台湾那边的一些条条框框,直到1990年2月舅舅才回到故乡探亲,母亲一家终于得到了久盼的团圆。可惜大舅却于1986年因病去世,成了团圆之中的一个遗憾。

现在老一辈都已归去,三王街邮电代办点也已成了历史,但是这个由三王街邮电代办点促成的美好故事将世世代代留在我们家族历史中。

1944年国立十五中入伍远征军同学留影,后排右二是作者的舅父 作者供图

现在的三王街

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三王街也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特别是1999年解放西路拉通时,让出了近四分之一条街道,把剩下的四分之三推到改革开放的前沿。随着黄兴南路步行街和坡子街的大改建,三王街也彻底凤凰涅槃了。

现在的三王街,已成为坡子街民俗美食街和解放西路休闲酒吧街之间的美食中心。街道宽阔整洁,仿黄岗岩方块石的路面和欧式路灯让人们仿佛置身欧洲。但街口的牌楼和两旁美食店的中式装修,又使人意识到这里还是中国长沙。只是 “老长沙们”已寻找不到一丝一毫老三王街的影子了。

街道北口竖着一架用钢铁焊接而成但也有飞檐斗拱的奇特牌楼。牌楼的横眉上嵌有“三王街”三个金色大字,显示着三王街仍然独立存在。两边挂着长沙名人胡静怡撰、书法家骆正义书的楹联,洋溢着它的豪气。“青萍挟万夫莫敌之威敢与群雄争涿鹿;和壁乃千古共传之宝恒昌百业兆腾龙。”

街道两边全是各式各样的美食店,有长沙传统的双燕馄饨,长沙豆皮,向群锅饺,也有来自外地的芝士,热狗,梅菜扣肉饼。五花八门,争奇斗艳,挑逗着游人的味蕾。

三王街北口,图中左侧为三王丽都大厦

原来与三王街相连的三王巷有一块高地,以前全是穷人的平房,称之为“三王巷堆子上”。现在是原在南门口的四娭毑美食店占据的好码头。

原来集雅楼一带拆除后兴建的“三王丽都大厦”的一楼,搬来了回归 “原址”的“杨裕兴面馆”。其实作为长沙面食业龙头老大的“杨裕兴”,原址是在三兴街和解放路(过去的青石桥),在经历1938年“文夕大火”和1945年日寇轰炸两次灾难后,仅存了解放路店。解放后一直在解放路发展。近年从解放路搬回靠近近三兴街原址的三王街应该算是是“荣归故里”。

火宫殿把街道东面的大楼二,三层办成了湘菜“火神舫”,三王街西侧到坡子街拉通一条宽巷子建成美食城。这两手不但大大的扩充美食街的营业面积,也使三王街真正成了坡子街美食中心中的中心。

如今的三王街 汤武 摄于2016年

三王街以前所未有的姿态为古城长沙增姿添彩,如今三泰街、三兴街、三王街的盛世华章,让我们曾居住这儿的居民倍感自豪。

END

*本文由城市记忆CityMemory独家发布,作者 | 卢楚良,编辑 | 明明。部分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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